一年一場風，從春刮到冬；白天點油燈，黑夜土堵門；風起黃沙飛，十年九不收……形象的民謠是往昔右玉的寫照。曾經(jīng)的右玉：三丈六的城墻為流沙所埋；全縣僅有殘次林8000畝，森林覆蓋率只有0.3%。因生態(tài)環(huán)境惡化，風沙干旱、水土流失等災害頻發(fā)。

    百里已無風沙起，桃李花香雨亦鮮；萬里蔭濃遮日樹，三春遍地開紅花……精美的詩句“刻畫”出右玉的今朝。如今的右玉：藍天碧水，水秀山青，滿目蒼翠，綠海蕩漾；森林覆蓋率達51%；近90%的沙化土地得到治理。

    60年來，是什么讓這座塞外古城發(fā)生如此翻天覆地的變化？

塞上綠洲，荒原繡綠——山西右玉。楚學峰攝

    一任接著一任干 每一任書記的辦公室都有一把植樹的鐵鍬

    60年前，兩個三十出頭的漢子背著軍用水壺，帶著軍用地圖，從右玉縣城徒步走到殺虎口，上了北嶺梁，爬上丈二高被黃沙淹沒的北城墻……

    這兩個漢子，就是解放后右玉首任縣委書記張榮懷、縣長江永濟。20余天的跋涉，肆虐的黃沙，“春種一坡，秋收一甕；除去籽種，吃上一頓”的民諺，讓兩人深陷右玉未來發(fā)展之路的思考。

    如何使右玉不再荒蕪下去，如何使右玉人能夠生存下去？這兩個問題，成為1949年10月23日縣委工作會議的重要議題。張榮懷第一次提出：“右玉要想存，就得風沙停；要想風沙停，就要多栽樹；每人十棵樹，走上幸福路”。接著，在全縣的“三干”會上，縣里給各區(qū)分配了植樹任務。會后，張榮懷和江永濟扛上鐵鍬，帶領全體機關干部來到蒼頭河畔，率先完成每人10棵樹的造林任務。

    在右玉，這是一次歷史性的會議，這是一次歷史性的表率行動。

    1957年，36歲的龐漢杰成為右玉的第五任縣委書記。到任第二天，他就帶了一雙布鞋、一張右玉地圖、一個筆記本和一套《朔平府志》，步行下鄉(xiāng)。風沙、干旱、水土流失的現(xiàn)狀，使他對前幾任的做法有了深刻的認識。兩個月后，龐漢杰主持的首次縣委常委會研究的就是植樹造林問題，確定“植樹造林要加勁，管林護林要跟上”。

    第十一任書記常祿是1974年來到右玉的。8年間，他帶領科研人員對原有樹種實施改良，使右玉成為山西省人工造林最多的縣。常祿有句名言：“飛鴿牌干部要做永久牌的事?！彼慕忉屖?，干部經(jīng)常調動，喻作“飛鴿”不難理解，而什么是“永久牌”的事？在右玉，植樹造林防風固沙是永久牌的事。

    第十二任書記袁浩基上任時，干部中有人認為右玉的綠化已經(jīng)到頂，右玉也有很多“水”（指煤炭），是不是也“快流”一下？袁浩基的回答是：“前面有榜樣，后面有群眾，沒有綠色就沒有右玉的發(fā)展，在右玉，綠色不進，風沙就進，不植樹就是千古罪人，還當什么書記？”

    書記一任換了一任，不變的是，每一任書記的辦公室都有一把植樹的鐵鍬。1991年10月30日，第十三任縣委書記姚煥斗從右玉調任懷仁縣委書記，臨上車了，他又突然返回辦公室，原來是忘記拿他那把已磨短了半寸的鐵鍬。他含著淚水對送行的干部群眾說：“我啥也不要，這把鍬要帶走?！痹谡笤海聨灼瑮顦淙~放在文件包里，戀戀不舍地離開了奮斗12年的右玉。

    在普通人眼中，“新官上任三把火”。然而，60年來，右玉18任書記、17任縣長都是往植樹造林這把“火”上“澆油”，使這把“火”越燒越旺，使右玉的樹木越來越密，綠色越來越多。

    一任接著一任干，一張藍圖不褪色。就這樣，在右玉，綠色“接力賽”一棒接一棒地往下傳，只有方法上的改進，沒有方向上的偏差。而右玉的綠色發(fā)展藍圖又是具體的、與時俱進的。上世紀50年代到80年代初是為了生存而綠化，80年代到世紀末，是為了發(fā)展而綠化，而現(xiàn)在，則是為了文明而綠化。

    昔日寸草不生的小南山，如今已成為一座森林公園。右玉的群眾在這里自發(fā)集資立了一塊蒼松狀的碑，上面鐫刻著新中國成立以來17任縣委書記的名字：張榮懷、王矩坤、張進義、馬祿元、龐漢杰、關毅、薛珊、王云山、邵培基、楊愛云、常祿、袁浩基、姚煥斗、師發(fā)、靳瑞林、高厚、趙向東。面對滿目綠色，面對老百姓的口碑，第十八任縣委書記陳小洪感慨萬分：“每次來到這里，對政績、對民心都會有新的認識。”

    一項事業(yè)眾人干 把綠色的渴望變成綠色的行動

    50年前，一位德國專家到右玉之后，曾斷言：這里不適合人類居住，建議舉縣遷徙。

    右玉屬丘陵地帶，山梁上地形復雜，地表多是礫石碎塊，風大水缺，生長期短。有人戲言：種活一棵樹，比養(yǎng)大一個孩子還難。

    這一年，恰是右玉人植樹造林的攻堅期。黃沙洼，曾是右玉縣城周邊最大的風蝕地帶，長40里、寬8里的流動沙丘對縣城形成了包抄之勢，直接威脅到縣城及區(qū)內(nèi)村莊的存亡。當時，全縣幾千名干部群眾擺開陣勢，誓用綠龍鎖黃沙。但幾千人栽了兩年樹，只活了幾棵，還被風沙埋得只露樹梢；其余的樹，迎風處被刮出了根，背風處被掩埋了身。

    然而，風沙的淫威沒有挫敗右玉民眾征服黃沙洼的決心。幾年中，右玉人連續(xù)展開了二戰(zhàn)、三戰(zhàn)黃沙洼的戰(zhàn)役。所有植樹大軍把工地當戰(zhàn)場、以工地為食堂、讓工地當課堂，干中學、學中干，和黃沙洼鉚上了勁！屢戰(zhàn)屢敗，屢敗屢戰(zhàn)，他們在教訓和實踐中總結出了樹草結合、喬灌混植、以草護林、以林固沙的治理辦法。為了阻止風沙把樹苗掩埋，他們在流動沙丘上，把莊稼秸稈打成結，鋪在沙丘上面，然后在沙丘頂部密植造林，堅持先固風沙，后造林帶，逐步控制，多年連片。通過8年的探索和努力，肆虐的風沙終于低下了頭，黃沙洼治理成功！

    從此，老虎坪、殺場洼、盤石嶺、滾石溝……一個又一個荒山野嶺得到了治理。

    曹滿榮，右玉縣原黨史辦主任，先天下身殘疾?？伤徒∪艘粯?，上山挖坑植樹從不間斷。山坡地勢較陡，人上去站都站不穩(wěn)，必須跪在地上，用鍬先把石塊刨出，再挖出土，圍成魚鱗狀，一來二去手上都是血泡，血泡又結成厚厚的繭片。最不容易的是澆樹，送水車上不去，只好人工提，大水桶不能用，只能用臉盆往上送，澆一棵樹，得往返好幾趟。就是憑著這股勁，右玉一道又一道山梁變成了綠色?；貞浧疬@些事，老曹說：“苦是苦透了，可現(xiàn)在一片綠生生，這心里也美透了?！?/p>

    在右玉植樹造林的隊伍里，人們不會忘記殘虎堡姐妹林業(yè)隊。1973年開始，楊女子等12個姐妹，奮戰(zhàn)7年，使牛路溝變成花果溝。人們不會忘記老墻框村的王占峰，1983年，他放棄大同旅店當經(jīng)理的待遇，回到亂石林立的石炮溝，把全部的積蓄都用于育苗植樹，二十多年如一日，使石炮溝變成滴翠園。人們不會忘記退休干部韓祥，作為第一個承包荒山植樹的人，他索性把家安在了水磨溝，雖兩鬢斑白卻換來一溝蒼翠，他常常對山自吟“幸有我來山不孤?！?/p>

    右玉人視樹木為生命，護樹呵苗成為本能的行動。

    毛永寬生前是威遠村黨支部書記，村里人說，他是為植樹護苗累死的。1979年一個夜晚，氣溫驟降，他披了一件外衣就往村里的苗圃跑，忙了大半夜才把苗子苫住。第二天早上醒來，他發(fā)著高燒堅持上工地，昏倒后再也沒醒來。那一年，他才31歲。

    劉政是李達窯鄉(xiāng)喬家堡村護林員。2000年夏天，一場暴雨沖倒村后的水泥電線桿，壓斷了3棵松樹，老劉竟不顧一切地撲上去就搬。電線桿滾砸在他的胸前，大口的鮮血灑在和他倒在一起的松樹上。他留下最后一句話，竟是“把我葬在樹根下”。

    張一曾經(jīng)是楊千河鄉(xiāng)的黨委副書記，2005年的4月12日是家人永遠難忘的日子。11日，他把家里的2000元墊上到代縣為鄉(xiāng)里進樹苗，選苗、起苗、裝車，忙到凌晨3點多。苗圃的老板勸張一打個盹再走，他說：“山上還等著樹苗哩，一誤就是一上午?！避囎觿偵瞎?，他發(fā)現(xiàn)有幾捆樹苗沒有綁好，便下車拽住繩子，想再緊一緊，這時迎面一輛載重車呼嘯而來，把他撞出20多米遠……

    右玉人把綠色的渴望變成了綠色的行動，換來的一定是綠色的希望。

    綠色滿目百業(yè)興 不僅是綠色銀行，更是精神財富

    余曉蘭，曾是一個青春美麗的云南女子。1989年，她隨當兵的丈夫復員回到南崔安窯村。1992年，她把幾年養(yǎng)豬、磨豆腐積攢的幾千元錢拿出來，包了4000畝荒山和30畝亂石灘。2001年退耕還林時，她又把承包面積擴大到3萬畝。

    年復一年，余曉蘭把青春和汗水全部獻給了荒山和石灘，共綠化荒山1萬多畝，栽種果樹5萬多株，栽了600畝的沙棘檸條，養(yǎng)了300多只羊，辦起了100畝的苗圃。“山綠了，灘綠了，經(jīng)濟林、養(yǎng)殖業(yè)也見效了，每年的收入幾萬幾萬地增長，想想走過的路，值！”笑容中雖有幾絲疲憊，但余曉蘭的美麗和激情依舊。

    韓祥今年已70歲，他是右玉縣第一個承包荒山植樹的人。如今，他“執(zhí)政”的水磨溝，1500多畝荒山荒坡全部披上了綠裝，綠色收入越來越多。曾經(jīng)有人出1000萬元要買這條溝的承包權，老人不干，理由是：“這里不僅是綠色銀行，更是我的精神財富?！?/p>

    在右玉，像余曉蘭、韓祥這樣獻身于綠色事業(yè)，“享受”于綠色事業(yè)的人比比皆是。

    右玉的綠色是60年積累起來的，作為右玉人的精神和物質財富，已越來越多地開始回報右玉人民：生態(tài)環(huán)境呈現(xiàn)出“一增一減”的巨大變化，降水量比周邊地區(qū)平均高出30多毫米，而沙塵天數(shù)比新中國成立初期減少了一半。

    生態(tài)好，百業(yè)興。出門看花草，上山摘野果，白天嬉山鳥，晚上聽松濤，生態(tài)旅游如今成為右玉的一大品牌。目前，右玉生態(tài)農(nóng)業(yè)、畜牧成為農(nóng)村經(jīng)濟的支柱產(chǎn)業(yè)，并已初步形成5條農(nóng)產(chǎn)品產(chǎn)業(yè)鏈，建成了李達窯優(yōu)質燕麥、右衛(wèi)鎮(zhèn)土豆、威遠鎮(zhèn)蔬菜等一批綠色食品生產(chǎn)基地。據(jù)統(tǒng)計，今年全縣養(yǎng)羊70萬只、奶牛9000頭。

    栽下梧桐樹，引來金鳳凰。優(yōu)美的生態(tài)，吸引了一批品牌企業(yè)來這里投資興業(yè)。山西最著名的肉食品加工企業(yè)太原六味齋來了,對環(huán)境要求特別苛刻的北京匯源飲料公司來了……沙棘飲料、無公害豌豆糊等一批品牌商品走向全國。山西國際電力來了,國電華北電力來了，北京格瑞特、太原誠達等一批風電領域的龍頭企業(yè)也陸續(xù)進駐右玉。

    生態(tài)好了，右玉富了。7年前，全縣財政收入不到3000萬元，去年猛增到2.8億元。今年1至7月，財政收入就達到去年全年水平。2009年，右玉縣可持續(xù)發(fā)展增長速度位居山西全省第一。

    綠色就是希望，綠色就是生機，綠色就是未來。（記者 安洋 劉鑫焱）